游客游覽虞姬文化園。靈璧靈石樂先 本報通訊員 魯 兵 攝
靈璧鐘馗文化園。開禮本報通訊員 張訓練 攝
泗水在靈璧東面由北向南流過,聲虞上古磬石作為貢物記入《尚書》,姬留“泗濱浮磬”,千載律呂呈祥,追問開中華禮樂文明“金石之聲”。靈璧靈石樂先楚漢爭雄,開禮十面埋伏中“霸王別姬”,聲虞引來千秋慨嘆。姬留隋唐以降,千載汴河于此東行南下,追問行旅流連,靈璧靈石樂先蘭皋稱盛,開禮歐辭蘇筆,聲虞闊寫胸襟。明清以后,汴水淤阻交通中斷。今天,潤澤通達的新汴河又由靈璧汩汩流過,風云古戰場重歸繁華靜好,千古馨韻依然金聲玉振,虞花照眼,更多游人真切觸摸靈璧悠悠文脈,聆聽雄渾深沉、不絕如縷的歷史回音。
泗濱浮磬
一般以為,“靈璧”縣名始于北宋,但據考證,秦漢之際就有此縣,置縣迄今已有2200多年。“靈璧”之名,意謂此地靈秀所鐘、蘊石皆璧。
靈璧,坐落在淮北平原的東南端。因為整個平原均勻地向東南傾斜,很符合神話所描述的“地不滿東南,故水潦塵埃歸矣”形勢,靈璧正處在低洼處。靈璧石系億萬年前石灰巖經高溫、高壓作用演化而成,叩擊時音質激揚清亮,余音不絕,其最著名產地是漁溝鎮磬石山。古人很早就發現靈璧石是制磬的上等材質,《尚書·禹貢》已有“泗濱浮磬”記載。
磬作為一種石制打擊樂器和禮器,廣泛使用于對神靈祖先的祭祀、廟堂慶典。西周以降及春秋,社會的崩壞與樂密切相關。《論語·微子》記載了“擊磬襄入于海”——敲磬的樂官襄流落到了海濱。專業樂師流失了,標志禮崩樂壞、社會失序。在文質彬彬的“禮樂中國”,以靈璧石作磬,傳天地正聲,揚風教善治,自三代以來形成傳統,直到元代,朝廷仍“取石泗濱為磬,以補空懸之樂”。
靈璧因為磬石而深深融入禮樂精神。戰國時,孟嘗君濫用磬石,有違典制,導致齊國陷于危境。后來孟嘗君“親御泗濱人,迎石登諸廟”,使家國轉危為安。孟嘗君的轉變,與“禮樂內化于精神”的泗濱之人義正辭嚴的正告相關。
“靈璧一石天下奇,聲如青銅色如玉”,靈璧石號稱中國四大名石之首、“天下第一石”。隋唐以至明清,由于士大夫文化和造園風氣的發展,靈璧石的采獲交流日益發達,大者裝飾苑囿湖山,小者陳設案幾,把握清玩。奇觀妙賞,價逾金玉,舉世為之傾狂,詩文吟詠文字極多。這些詩文或者肯定其禮樂教化意義:“天生此材豈茍然,伐而用之百獸舞。”(饒節《石魚行贈靈壁張氏》)“維茲靈璧,產于泗濱。爰伐作磬,克諧八音。響振郊廟,祗薦名yīn (“礻”+“因”)。”(李俁《卻璧銘》)更多的則是描摹其范形山水、儀象百物的情狀:“邇來得石不盈尺,依稀尚帶莓苔跡。氣象中含萬仞懸,秀潤仍分千里碧。”(饒節《向居卿所藏靈壁石歌》)“雨垂青欲滴,云過碧爭雄。”(王世貞《題軒中靈璧石》)
除了詩歌,還有很多畫作、石譜,表現奇石形狀氣韻。晚明畫家吳彬曾畫過一卷《十面靈璧圖》,配以題跋,其一跋曰:“巔銳如穎,態欹若醉。上闊而紛披起伏,下瘦而宛轉拖曳。如西子出浴,弱不勝衣;又如飛燕舞掌,狂不自定”。文圖相映,勾畫石骨、石韻的動人魅力。
至此,靈璧石承載了禮樂文化的典正雍容,經由士大夫精神、文人趣味的洗禮補充,又注入欣賞造物所工、自然情趣的審美品格,奇石文化內涵更加豐厚。
虞姬千古
靈璧有一處很大的虞姬園,園內有虞姬墓,墓前有古碑一方。古今詩詞聯語甚多,值得一游。
終結楚漢爭雄的戰局,就發生在靈璧垓下:“千重漢圍合,一夜楚歌聲。”最后,八千子弟,盡歸于汴泗;百二山河,都付于劉三!“拔山力盡霸圖隳”,帳中佳人將何以自處?“大王意氣盡,賤妾何聊生?” 唱罷,劍血飛紅、香消玉殞。
這是為人們所熟知的霸王別姬故事。
后人歌詠虞姬之作多落在靈璧,主題之一是歌頌虞姬的情忠。蘇軾《虞姬墓》:“倉黃不負君王意,只有虞姬與鄭君。” 吳嘉紀《虞美人花》云:“年年持此意,以報項家恩。”這些詩,都突出虞姬的忠貞。有些詩寫虞姬身后的祠祀、聲名,以此說明其道義價值:范成大《虞姬墓》:“戚姬葬處君知否,不及虞兮有墓田。” 陳鶴年《虞姬墓》:“此丘千載尚名虞。”倪元璐聯語:“今尚祀虞,東漢已無高后廟。”
但從現代回望,這些歌頌與歷史的真實情景是否相宜?
《史記》談及虞姬僅有八字:“有美人名虞,常幸從。”如果還不明此話之底里,可參考《史記·項羽本紀》中另一些材料:“項羽引兵西屠咸陽,殺秦降王子嬰,燒秦宮室,火三月不滅,收其貨寶婦女而東。”劉邦也一樣:“四月,漢皆已入彭城,收其貨寶美人,日置酒高會。” 燒殺擄掠、霸占婦女,完全不惜其死活,這方面,劉、項并無不同。
烽火江山殺人越貨,難以淳化成英雄美人的兒女情長。虞項情緣更多是出于雜史、傳說、戲文。今靈璧、定遠皆有虞姬墓。據《大明一統志》載:“相傳靈璧葬其身,定遠葬其首”。如果虞姬是自刎而死,她何以身首異處?《太平寰宇記》給出了回答:“虞姬冢在縣南六十里,高六丈,即項羽敗,殺姬葬此。”歷史皺褶里有多少善惡難分的歷史悲劇?清代詩人何溥的《虞美人》說:“時人莫羨朱顏好,個是千秋碧血成。”遙望漫長封建社會里被政權、神權、族權、夫權束縛的無數女性,討論拘屬于強人的薄命紅顏的忠義價值,是一個誅心的論題。
終酬帳下癡心諾,聽四面悲歌,盡清風一舞;別解人間刎頸交, 留千秋絕唱,勝彩蝶雙飛……靈璧虞姬園聯語,不少還是謳歌英雄兒女傾情相愛,生死相隨。人們還是執著地相信人性的美好、愛情的純真。
但也有很多詠虞之作,悲憂凄愴,讓人動容。《冷齋夜話》載有“曾子宣夫人魏氏”所作的《虞美人草行》:“芳心寂寞寄寒枝,舊曲聞來似斂眉。哀怨徘徊愁不語,恰如夜聽楚歌時。滔滔逝水流今古,漢楚興亡兩丘土。當年遺事久成空,慷概樽前為誰舞?”我們聽到了對封建社會女性生命價值的悲慨追問。
《紅樓夢》中也有一首詠虞之作:“腸斷烏騅夜嘯風,虞兮幽恨對重瞳。黥彭甘受他年醢,飲劍何如楚帳中?”黥布、彭越均是封侯的勇將,黛玉把虞姬與之參照,突破舊社會女性作為男性附庸的身份自限,明顯透出一種自重自強女性的凌冽氣骨。
不斷被漂洗提純的歷史碎片,經過一方水土化融,恰似萇弘化碧,展現出歷史的悲壯難言、愛情的美好易碎、生命的脆弱絢爛。“虞美人式的唯美氣質、狂飆性格和浪漫情懷”,靈璧文化深受此虞姬精魂的浸染。
蘭皋盛事
隋唐時期,京杭運河開通,成為王朝連通東南財賦的命脈,其連通黃、淮的一段長六百五十公里,又稱汴水、汴河。靈璧處于汴水咽喉的前哨,一時間商賈輻輳、客貨繁忙、重煥生機。此處的一所私家園林也引起矚目,這就是靈璧張氏蘭皋園。
靈璧故城西門鳳儀門外的張氏園,是一所廣袤的苑囿,據考證,今靈璧西關小學以北大片區域即是故址。宋祁、歐陽修、曾鞏、蘇軾、黃庭堅、劉跂、黃裳等一眾名家均曾留連此間,留下不少名篇佳作。
讓我們一窺消逝于歷史煙塵的蘭皋風致。宋祁寫道:“山林閑處樂,溪瀨靜中喧。春桂開前塢,秋菘接后園。”(《蘭皋亭》)歐陽修寫道:“林花朝落砌,山月夜臨池。雨積蛙鳴亂,春歸鳥哢移。”(《題張損之學士蘭皋亭》)曾鞏寫來則是:“汴水溶溶”“黃花艷艷”“梨棗累累”“鶉兔爭肥”(《過零壁張氏園》)。美景紛繁,雅趣橫生,風情各異,讓人神馳。詩歌之外,蘇軾《靈璧張氏園亭記》記載:“蒲葦蓮芡,有江湖之思;椅桐檜柏,有山林之氣;奇花美草,有京洛之態;華堂廈屋,有吳蜀之巧。”
其中,歐蘇的作品最為突出。歐陽修《題張損之學士蘭皋亭》寫于北宋景祐三年(1036),這一年歐陽修寫信給諫官高若訥為范仲淹鳴不平,結果被貶為夷陵令,這首詩即寫在他貶謫夷陵的赴任途中。遭受不公,歐陽修沒有滿懷怨懟,而是用快樂的心情來欣賞眼前美景,心志浩然灑脫。
歐陽修的學生蘇軾一生多次往來于張氏園,他在元豐二年作的《靈璧張氏園亭記》中稱:“古之君子,不必仕,不必不仕。必仕則忘其身,必不仕則忘其君……于以養生治性,行義求志,無適而不可。”君親利祿皆不能狃其心志,出入自由,超然自適,終不失其獨立人格,不愧是蘇軾。
六年之后的元豐八年(1085)正月,經歷了“烏臺詩案”的蘇軾再訪蘭皋園。九死一生后,艱危困頓中,蘇軾留下了“聊同語笑說東坡”(《留題蘭皋亭》)這樣豁達的詩句。
靖康之難,社稷飄零,一代名園,終歸泯滅。所幸文章猶在,如精金美玉,仍有溫暖人心、照亮歷史的恒久魅力。
感而賦詩曰:一代名園久掩埋,重尋勝跡只蒿萊。歐蘇辭筆根芽在,更向靈鄉沃野栽。經由靈璧,撫過斑駁的歷史年輪,檢閱繁盛的詩文題詠,就此記錄一段惹人流連的驚艷地方文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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